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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筮与《周 易》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1970-01-01 08:00于哲学网发表

    再者,《易传》全面地以德释占,将筮占中吉凶休咎之局的成因,集中解读为人之是否涵具正大人文德性,是否契符其人文职分而行其正(所谓“当位得正”),是否达致中和、中正之德性境界并行其中和、中正之人文至正之道(所谓“得中”、“得中道”),等等。这就深刻突出了人文因素的重要性,是对古经及春秋易说中德、占相应思想的继承与升华,恐亦深蕴了孔门易学之精义。《左传》襄公九年(公元前564年)载鲁宣公之妻、成公之母穆姜筮遇《艮》之《随》时,其释占即有云:“有四德者《随》而无咎。我皆无之,岂《随》也哉?”[13](第966页)同书昭公十二年(公元前530年)载鲁大夫季平子的费邑宰南蒯将叛鲁投齐,筮遇《坤》之《比》时,子服惠伯释占之语亦有云:“忠信之事则可,不然,必败”;“且夫《易》,不可以占险”。[13](第1337页)而出土帛书《易之义》与《要》中,分别以孔子的名义称:“无德而占,则《易》亦不当。”[10](第433页)“《易》,我复其祝卜矣,我观其德义耳也。… …史巫之筮,乡之而未也,好之而非也。后世之士疑丘者,或以《易》乎?吾求其德而已,吾与史巫同涂而殊归者也。君子德行焉求福,故祭祀而寡也;仁义焉求吉,故卜筮而希也。祝巫卜筮其后乎?”[10](第435页)这种对德性、人文因素的重视,在以下所将及的《易传》的三才之道说中,得到了进一步的深化。

     最后,《易传》进而令惟有借助筮占才可实现的人对置身于其中的宇宙大化的豁然了悟,转化为哲学理性下的对于此一大化之所然与所以然的彻然生命透悟。前一了悟往往是暂时的、间断性的,后一透悟则是恒常性的。由此透悟,大化不仅无遮无掩地向人敞开,而且更因人的置身其中,更因人的恒常“在场”,而真正“澄明”、“敞亮”起来,开显出其无尽的价值与意义。前一敞开,大化主要是以一种对象性的角色出现的,其相对于人而言是外在的;后一澄明、敞亮,大化则已与人一体无隔,人已内在于大化之中而与其息息相通,相融为一,而不再有彼此的内外之分。人与大化相融为一的这个世界,亦即天人相融为一的这个世界,遂成为人的整个生活的世界!这一生活的世界,显然已大大超越了人的社会这一狭隘之域。在此无限广大而复无穷绵延之域内,《易传》充分揭示了人于其中的不容置疑的主体性地位,从而使蒙周初转向于人的时代精神之沾润而于卜筮架构内相当完备地构建起的古经“人的发现”的意蕴,得到了空前的最高哲学层面上的丰富、深化与升华,以人为中心的易学天人之学的哲学品格,即此确立。在《易传》看来,成为人的整个生活的世界的这一无限广大而复无穷绵延的天人相融为一的世界,是一个充满无限生机、生意与活力,透显着无限希望与光明前景的生生日新的世界;卦爻画即符示着其中的一切。在此世界中,有三个最为重要的因素,即天地人,所谓三才。其中,天地是造化之本源,万物之终极父母,具有无上的生化之盛大仁德,以此而不知其然而然、不知其所以然而然地造化出色彩纷呈的宇宙万物万象,引发出流变不息、日新不已的宇宙大化洪流,从而令盛德具现、转化为大业,如此,德业一内一外,尽显天地之伟大与圆妙。所谓:“天地之大德曰生”(《系辞下传》);“显诸仁,藏诸用,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盛德大业至矣哉!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生生之谓易”(《系辞上传》)。而人,则是天地所造化出的最优秀分子,惟有他,才远远超迈其他事物,能够继天立极,顶天立地,接续天地的盛德大业,开创宇宙人生更加辉煌之未来。天地所造化的一切,惟有人才会真正全面地拥有,使之成为自己生活世界的有机构成;也惟有人才会在全面拥有的同时,令其在与己深层良性互动、交融的过程中,进而与己一并得以升华与发皇。人的生活世界的升华与发皇,自是此一升华与发皇题中固有之义。由此,在人的整个生活的世界与天人相融为一的世界这两个具有同等意义的二而实一的世界中,人成了真正的主体性存在。这就是《易传》所开显的三才之道说的基本内涵。其中,其对天地的理解,无疑秉持了一种以实然为基础的人文价值的视野。它进而指出,“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乾·彖传》),即天道变化,万物各得以在大宇宙背景下,在天地人物相融为一的整个世界中,正定其性,正定其命,正定其位,正定其道。人于其中,即在天道展现于阴阳、地道展现于刚柔的同时,正定其道展现于仁义。古经即是以此而理解三才之道的。所谓“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说卦传》)。天地将其浩然生物、育物、成物且能令其生生日新的盛大仁德至为全面地赋予了人,使此德植根于了人的生命深处;天的刚健之质与地的柔顺之质为人所兼禀,刚健自强而日新,柔顺谦和而有容,成为人的性命深处之潜质。于是人就拥有了取用不竭的既超越又内在的人文价值源泉。由此以仁为主体内涵的源泉,具现出仁善、道义、礼乐诸人文德目与理念,人开显出其人文精神。以仁义等正定人的性命,挺立人的道德理性与人文情怀,就成为人生之应然和具体实现人的上述主体性作用的根本价值保障。在《易传》看来,接下来人需全身心地投入其中而着力从事的,就是以人文的精神,拓展出表征人道之神圣与庄严,表征天道、地道得到充分体现的人文价值化了的世界;卦爻画即符示着其中的一切。在此世界中,崇德优先,广业继之,后者需以前者为价值根基,前者亦需实现向后者的转化,如此德业双馨,共臻佳境,进而遥契天地的盛德大业与圆妙,并与其交相辉映。《易》所开示于人的,亦正突显于此:“《易》其至矣乎!夫《易》,圣人所以崇德而广业也。”(《系辞上传》)此一世界,先是集中于社会人生,在“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贲·彖传》)之理念下,成一人文化成的、德隆业盛、和谐有序而通泰的理想有机社会人生共同体;继之进而稳步向人而外的宇宙延伸,促成洋溢着人文精神效应的和谐有序而通泰的理想有机宇宙生存、生命共同体的建立。在集中于社会人生时,此一世界是人的生活世界的直接之域,它突显出既关注人的形而上的精神生活品质之提升,又关注人的形而下的现实生活品质之提高的生活世界基本准则。而在稳步向人而外的宇宙延伸时,此一世界方真正全面开显为与天人相融为一的世界二而实一的人的整个生活的世界,此时,除继续标举上述生活世界基本准则之外,更增添了彻然彰显天地盛大之仁德、大化流变日新之律则、万类至正之性命以及各自适切之定位,并进而促成天地人物良性互动的内容。这些内容的实现,就需挺显人的总体宇宙关怀和神圣庄严的宇宙责任感与担当感,使人以遥契天地仁德的人文之情怀,推出各种积极的人文举措,令这个世界中的一切人文价值化、价值合理化。此所言人文价值化、价值合理化,其意并非将人的意志强加于人而外的万物,随意宰制之,而是由人以其充分体现天地之德的道德理性所开显出的人文情怀化的宇宙关切,于人与众物间,确立一种类似主体间性(inter-subjectivity)的理念(这里借用此一指涉人与人之间理想应然关系的理念,引延至人与物间的关系),既挺立人的生命的主体性,也给予他物至正之性命及其以此为基础所未必自觉到的生命之主体性以充分的尊重,积极促成他物至正之性命的圆满彰显与实现。如此,也并非意味着牺牲了人的宇宙主体性,反却更好地实现并升华了这一主体性。由此,人的精神境界亦相应得到升华,乃至跻于与天地、宇宙大化相契无间、一体无隔的天地境界,成为“圣之时者”。所谓“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乾》九五爻《文言传》)这一境界之极致,乃是一种如北宋理学家程颢、明代心学家王阳明所言的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的境界:“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认得为己,何所不至?”[14](第15页)(《河南程氏遗书》卷第二上)“明德是此心之德,即是仁。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使有一物失所,便是吾仁有未尽处。”[15](第25页)(《传习录》上)它超越了有机生存、生命共同体下的境界,直接视天地万物为我之生命的有机组成部分,从而成就起宇宙式的大我。而在达成和谐有序而通泰的理想有机社会人生共同体与理想有机宇宙生存、生命共同体的过程中,《易传》将古经借筮占实现人与大化中之一切的感通之信条,理性地转化为人与人之间,人与物之间基于类似主体间性之理念的应然感通原则,指明以尊重彼此现实或潜在主体性为前提所进行的感通,才是人与人、人与物乃至物与物相处与互动的唯一正途。以故其言:“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观其所感,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咸·彖传》)两种共同体的达成,实际上皆意味着理想的人的生活世界的实现,因此,这里既体现了总体宇宙关怀,更体现了终极人生关切;既昭示了人的应然宇宙担当,更昭示了人的应然人生担当。由此关怀、关切与担当,深化、逼显出了无尽大化洪流和无限人生长河下的人的鲜明人文历史理性意识和神圣庄严的大化洪流担当与人生长河担当。这些,无疑也是对古经借筮占以打通过去、现在与未来之识见予以创造性转化的结果。《易传》以此而升华出易学知来藏往的哲学底蕴,令易学成为一种具有鲜明人文历史理性意识的藏往而智、知来而神的哲学。智言其智慧,神言其神妙。这一哲学的实质,可谓一“时的哲学”。而动静因时,与时偕行,保持忧患,大有所为,自然是此一哲学的重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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