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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之际在华耶稣会士之《易》说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1970-01-01 08:00于哲学网发表

 

(二)其他法国在华耶稣会士的《易经》研究

  尽管“旧约索隐学派”的理论和易说遭到种种非议和批评,不过整个18世纪法国在华耶稣会士研究《易经》时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其影响,并不知不觉间卷入其提出的问题中。

     刘应,字声闻。他于1687年同白晋一起抵华。先后在北京、南京、广州、陕西等地传教。刘应精通汉语,涉猎了许多中国古籍,对《易经》作了深入的研究。他与康熙太子相善,据说有一次皇太子翻开《书经》的一章,刘应即取读之,并解释其义,毫不费力。太子奇甚,连声说“大懂”,并赠给题上赞语的绢本《书经》。刘应是最早对《易经》进行注释的耶稣会士之一,他对《易经》所作的注释被附在宋君荣《书经译本》之后,并被辑入《东方圣经》(livres Sacres de I’orient )。在对《易经》的理解上,刘应在许多地方与白晋的观点相异。由于在“礼仪”问题上,他与同会其他教士意见相反,支持了教皇的主张,他的著作也由此而得到罗马教廷的赏识。刘应对卦作了不同于白晋的解释,认为卦象符号是伏羲创造的,过去许多书之所以对卦的符号作不同解释,是因为时代和作者不同。[16]

    宋君荣是“索隐学派”有力的批评者,对《易经》研究也有贡献。他被雷慕莎赞誉为“18世纪最伟大的汉学家”;“不可否认的,他是当时欧洲人中最精通中文的”;“至少他做过最多而有价值的努力……从深层次上以科学的批评精神来处理问题”,他以卓绝的精神,不可思议地致力于如此多的科学题材,在18世纪的学者及科学史上,他占有光荣的地位。宋君荣的主要学术成就就是在中国天文学研究和《书经》、《易经》、《礼仪》的翻译。他依据《诗经》、《书经》上之天文历算材料写成《中国天文历史》(Histoire abregee de l’astronomie Chinoise)对《易经》间有引述。他的《中国纪年论》(Traite de la chronologie chinoise)则对“索隐学派”的问题展开讨论,以科学的方法参证《易经》等材料,使中国古史明朗化。他译《易经》主要是《易传》部分,因为他看到当时传教士翻译《易经》往往只限于古经部分,《易传》部分尚无人译,因而“自愿从事于此”。他认为《易传》是孔子对文王及周公卦爻辞所作的评注。[16]

    汤尚贤是1701年来华的法国耶稣会士,初在江西、山西传教,后因精通数理,奉召入京,参加晋、陕、甘、赣、粤、桂等省的地图绘测工作。他对《易经》研究的贡献,主要在于他对《易经》艰深难解处特作注解。他室号“宾斋”,其“宾”字即取于《周易·象》“观国之光,尚宾也”。他本人虽然没有留下系统的易著,但他的《易经》注解对雷孝思翻译《易经》帮助很大,雷孝思拉丁文译本《易经》曾利用其材料。[17]

   雷孝思(Jean-Baptiste Regis,1663—1738)翻译的拉丁文《易经》书名是《中国最古之书易经》(YKing,Antiquissimus Sinarum,Liber),此书直到1834年由莫耳(Mohl)在杜宾根(Tubingen)及斯图加特(Stuttgart)出版第一册。隔五年即1839年,续出第二册。此书得冯秉正之助,注解则对汤尚贤的注解有所采纳。书分三卷,第一卷有一长序,共十一章,讨论《易经》作者、内容、来源、著《易》的目的及有代表性的注疏本。序之后共八章,前七章论伏羲所创八卦、各种符号及其变化;第八章论《易经》与五经的关系,间接批评一些传教士试图从五经中找出与基督教相一致的看法。第二卷为原文及注疏的翻译及译者的解释。第三卷为《易经》的评论。雷氏还撰有《拉丁文易经注疏第一卷评论》(Dissertationes et notao criticae in primam partem commentru I-King)。在西方《易经》翻译史上,雷氏的译本已经获得经典性的地位。后来著名的英语《易经》翻译者理雅各评论说:“这是迄今为止已经出版的最有价值的译本”。[18]

   至乾隆朝,随着中国禁教政策日渐严厉,最后终于取缔基督教在中国流行,在华耶稣会士再也没有那种安逸治学的心态,康熙朝兴盛一时的传教士易学也日趋于衰微。乾隆朝的耶稣会士易学实际上尽承前代余绪而已,但间有客观而深入的研究,其代表人物为孙璋和钱德明。

   孙璋,字玉峰,17岁入耶稣会,1728年8月抵北京,自此以后,终其生39年常驻北京而少变动。他于满、汉文皆研究极深。孙璋重新回到利玛窦的反理学论题上。可谓极其发挥之能事。但其立论却有较严密的依据。他的《性理真诠》(1753年,乾隆十八年)费十数年之功写成,是明清之际在华耶稣会士中有数的神学著作之一,也是较系统地探讨易学哲学问题的重要著作。全书共四册,1757年译成满文。

  《性理真诠》用极大篇幅对“太极”问题进行反复论辨。孙璋认为,太极系上主造物原质,不可认为上主即太极;即云太极是理,亦不能为万物之原;太极阴阳,俱由造物主分理。孔子系《易》云:“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其正解应是未有天地之先惟有上主首造太极,按次而造大地万物。言上主无始,有实理可证,太极阴阳无始,荒渺无凭。概论之,古经重言主宰,孔子不重言太极,不言太极有灵明。自宋儒起,《太极图说》立太极图,《皇极经世书》论太极,均与孔子之意大相悬殊。由此,孙璋强调指出,《周易》卦占不推原作《易》之正义,故有异端出。《易》实为劝善惩恶之书,异学妄用占卜,违反《易》的原意。下面几段论述可以看出孙璋易学的基本观点,及其辩析太极非为主宰的论证方法:

  孔子系《易》而赞之曰:“易有太极”,是言易有至大至极之元质,为上主造天地万物公共之材料,所谓太极是也。并未尝即指太极为造肇天地万物之主宰也。后人不察,竟将上主抹煞,绘画奇偶之象,谓太极之先,并无上主,止此太极一动一静,即是两仪,由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竟认太极为生物之主,如之何其可耶?夫太极蕴阴阳,系原质,并无灵明自主,不过为万物之材质,安得称为造物主?

    若太极果系天地之万物之原,当必至精明,极能智,具神灵,明明赫赫,荡荡巍巍,为世人所当昭事,所当畏敬,所当祷祀者也。若然则《中庸》推道之太原,何不云太极命之谓性?郊社之礼,何不云祀太极?孔子何不云知我者其太极?吾谁欺,欺太极?君子有三畏,何不云畏太极?孟子曰:“存心养性”,何不云所以事太极?《诗》何不云畏太极之威,敬太极之渝,敬太极之怒?尧咨舜,何不云太极主历数在尔躬?舜何不向太极而肆类?汤何不祷太极于桑林?高宗何不云太极赉予良弼?且自古以来,并未闻太极非至精明,极能智,具神灵之上主可知矣。

     后世言太极者……竟谓其自能动静,分阴阳,生五行,是推尊太极居于物先。为万物之原矣。且立太极图,而画奇偶之形以象之。更谓太极天地之末肇之先,居于冲莫无朕之际,实体有形体矣,故曰:“太极无非理气,理气外无他说矣。”既云“万物统此一太极”,又云“物物各具一太极”;是谓太极为可分可合之顽体矣。且万物纷然不齐,或具寒热温凉,或具刚柔馨秽,莫能一致。今曰:物物各具一太极,是太极又为纷然杂出,为无能自立之弱质矣……。

     诸儒又云:太极非他,即理也;气杂而理纯,气顽而理灵,气不能生天地万物,而生天地万物者,理之能也。按此则又谓理为天地万物之原矣。若然凡云理者,不当云万物之理,当云理之万物矣,世上岂有此颠倒错乱之称者乎?……诸儒又云“言理不言气不备,言气不言理不明”,是明知理不离气,气不离理,二者在物固浑成一体而不相分者也。

     且谓太极是气,前已明论气无思想,若谓太极是理,则理与气又自为一体,如此则太极动而生阳,究竟孰命之动乎?何以亿万年万物各得其所,物类纷纭,秩然不紊乎?此皆不可理推也。

    任吾子言理言道,言太极太虚太乙和阴阳四象,认为万物之原,然惧系顽然,并无灵明。即如任子云房屋之原,或系理气,或系道,或砖瓦木料,或恰合规矩,或使人居寝,总皆然无灵耳。[19](《性理真诠》)

    从上面的论述看,孙璋的《性理真诠》表面上看似乎带有理学色彩,实质上其基本学术立场是反理学的。作者后来在该书1773年(这一年对于整个中西文化交往是一个时间分界线)的序言中,极力称颂《五经》的博大精深,但同时又声称它们的奥义一直没有被人参透。他解释说,很多原文在秦始皇焚书时已经亡佚,虽经抢救,也只能恢复其中的一部分,因而人们至今仍不知《五经》完整的真义。而他通过重新发掘《易经》等经书的完整的真义,揭明中国五经的真义也就是“天主五经”。孙璋的这部著作,是在教会禁止中国礼仪之后,教士中再无人敢说中国传统一句好话之际出版的,于是引起轩然大波。但这也说明,明清之际耶稣会士从入华时起,直至最终不得不退出中国,所持有的那种固执的想法一直没有放弃:中国典籍(《易经》为其最重要的代表)与基督教,可能或甚至肯定有一致性。一些耶稣会士何以会坚持基督教与中国原典思想的一致性,这一问题值得作专门探讨。

    钱德明,字若瑟,是法国,同时也可谓是西方世界于清王朝最后留守中国的耶稣会的宿儒。他于1737年入耶稣会,1750年抵澳门,翌年8月22日应乾隆皇帝之召抵京师。钱德明精通汉文字,对中国历史和文艺深有研究。时值欧洲各国发生宗教之争,迫罗马教廷取消耶稣会,耶稣会遂被解散。教皇解散耶稣会的诏谕于1775年传至北京,1785年味曾爵会教士到京接管耶稣会教务。钱德明直至1793年逝世,仍专心钻研中国典籍,为中西文化沟通而尽最大努力。钱德明一生著作宏富,逝世后,他的著作被他的友人Bignon,Roussier,Batteux和Brecquigny(由Concernant les Chinois主编)结集,以《一位北京传教士对中国历史、科学、艺术、风俗及工业的记载》(Memoires Concernant L’histoire,les science,les avis,les moeurs et les usages des Chinois Par les missionnaires de Pekin.1776-1789)的名称出版,其中不少著作程度不同地都涉及易学问题:

   (一)《中国古史实证》(L’antiquite des Chinois-Prouvee Par les monuments.1775),由传说开始,讨论自古以来存在中国传统中由启示而来的原始真理:伏羲的卦与《易经》、《书经》、《诗经》、《春秋》上的佐证材料,司马迁的史记的古史系统,从而得出中国记载的历史显示较其他国家有更大的可信性的结论。由此可见钱德明在这里主要是将《易经》作为古史研究的“实证”资料来运用的。据此,我们可以将其看作是西方《易经》的历史研究又一范例。

   (二)《纪年略史》(Abrege Chronologique de L’histoire unverselle de I’empire chinois 1770),讨论中国的原理及其象征精神。从卦的原理,进而探讨中国自传说时代由伏羲至黄帝、大禹时代的历史,钱德明在序言中指出中国历史是可信的,可将其与《圣经》纪年相对照,并反对中国为埃及殖民地的说法。

   (三)《中国古代乐记》(Memoire sur la musique des Chinois tant anciens que modernes,1776)刊于北京,参考古乐经,说明中国的乐器及音律。易学的阴阳学说为中国音律的理论基础。该书是西方最早涉及此课题的专著,尽管作者当时并不是从易学的立场来进行这种研究,但无疑可以从易学史的角度对这一著作作进一步考察。[20]

   16世纪后期到18世纪末二百余年间,在华传教的耶稣会士留下的《易》著及与易学相关的著作,其数量相当可观,并就与易学相关的宗教、哲学和科学问题展开阐述。从易学史的观点看,明、清之际在华耶稣会士的易说,无疑是中国本土易学演进的一个相当独特的组成部分,构成该时期多元化易学的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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