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世纪中,散曲研究取得了突出成绩。但是,因为多种原因,散曲研究在新的世纪已面临生存与发展的危机。20世纪散曲研究的成绩和问题并存,面临新世纪散曲研究的种种危机,我们应有相应的对策。
在中国古代诗歌三大体式中,散曲晚出,能兼融诗词艺术而又别开新面,不仅体式繁多,而内容亦最为驳杂。论体式,散曲有令套,有兼带,其体之繁富,非诗词可匹;论内容,“我国一切韵文,其驳杂广大,殆无逾于曲者”(任中敏《散曲概论》)。要之,在诗词曲鼎足而三的古典诗歌艺术中,散曲实占有重要一席。在上一个世纪里,散曲研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在新的世纪里,散曲研究却面临着生存与发展的重大危机。笔者谨就20世纪散曲研究的成绩和存在的问题,以及新世纪散曲学面临的危机,提出一些粗浅看法,希望能得到关心散曲学和民族文化承传的学人们共同关注。一20世纪散曲研究的简略回顾
回忆上一个世纪中国古代散曲研究的成绩,有两个时期是令人骄傲的。
第一个令人骄傲的时期是二三十年代。由于“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影响,胡适等人对于白话文学、俗文学的大力提倡,一向被视为“小道末技”的戏曲、散曲文学,受到极大重视,学者们投人了极大的研究热情,曲学研究便在二三十年代出现了一个空前繁荣兴盛的局面,散曲研究也就在此时从笼统的曲学研究中独立出来,成为与戏曲研究平行发展的新学科。在这一时期,任中敏先生的贡献是首屈一指的,他在构建散曲研究的学科框架,搜辑刊布散曲文献和编辑刊行散曲研究资料等方面所做的工作,是前无古人的。他的《散曲概论》,作为第一部系统的通论性著作,在散曲研究史上,可与王国维《宋元戏曲考》在戏曲研究史上的地位同观,是奠定散曲研究学科基本框架的开山之作。他编辑的《散曲丛刊》和《新曲苑》,分别是散曲文献与研究资料收集整理方面的重要著作。任氏而后,一批卓有成就的散曲学者和重要著述相继涌现,如卢前的《散曲史》、《词曲研究》、梁乙真的《元明散曲小史》等,都是重要的散曲研究著作,其中梁乙真的《元明散曲小史》,开启了散曲史研究中断代史研究的先河。卢前的《饮虹卷所刻曲》也是可与任中敏《散曲丛刊》相比美的重要散曲文献。另如陆侃如、冯玩君的《中国诗史》、郑振铎的《插图本中国文学史》、《中国俗文学史》等有关章节,也是当时散曲史研究的重要成果。总之,这是20世纪散曲研究中成绩很辉煌的时期。
第二个令人骄傲的时期是八九十年代。因为改革开放的时代浪潮使整个文化学术研究焕发了青春,几乎被人遗忘的散曲文学重新受到重视,散曲研究更全方位展开,并在各方面都取得重大成绩。如在散曲文献和研究资料的搜辑整理方面,谢伯阳先生辑编的《全明散曲》、谢先生与凌景诞先生合编的《全清散曲》,分别是明清两代集大成的散曲文献;还有王文才的《元曲记事》、《白朴戏曲集校注》、以及李修生的《卢疏斋集辑存》、青惠民等人的《贯云石作品辑注》、王学奇等人的《关汉卿全集校注》、吕薇芬、杨镰的《张可久集校注》、隋树森的嵘雍熙乐府曲文作者考》、赵景深、张增元的《方志著录元明清曲家传略》、张月中等人的《全元曲》、《元曲通融》等,都是有一定代表性的散曲文献和有关研究资料的整理汇编著作。在散曲普及方面,王季思、洪柏昭的《元散曲选注》及其与谢伯阳一起编注的《元明清散曲选》、宁希元等人的《元散曲选粹》、蒋星煌等人的《元曲鉴赏辞典》、黄天骥、康保成的《元明清散曲精选》、吴新雷、杨栋的《元散曲经典》、吕薇芬的《元曲三百首》等,都先后产生了较大影响。应特别指出的是,在本阶段中,有较高质量的散曲通史、断代史、通论、专论和辞书类著作也不断涌现,如门岿的《元曲百家纵论》、《元曲管窥》、李昌集的《中国古代散曲史》、《中国古代曲学史》、羊春秋的《散曲通论》、赵义山的《元散曲通论》、《斜出斋曲论前集》、孙玄龄的《元散曲的音乐》、洛地的《词乐曲唱》、汤易水的哎散曲艺术谈》、王毅的《元散曲艺术论》、王星琦的《元曲艺术风格研究》、《元明散曲史论》、吕薇芬的《元散曲典故辞典》、顾学领、王学奇的《元曲释词》、袁世硕主编的《元曲百科辞典》、李修生主编的《元曲大辞典》、卜健主编的《元曲百科大辞典》等,正是由于这些著作的出版,本时期的散曲研究再次活跃兴盛起来,使许多研究领域得到了更广泛的开拓和向纵深的发展,散曲研究独立的学科意识被进一步强化。与之有密切关系的是,80年代初,扬州师范学院设立了曾以任中敏先生挂帅的国内第一个散曲学博士点;90年代初,“中国散曲研究会”成立并召开了4次有海峡两岸和国外学者参加的散曲学术研讨会,出版了两部论文集,国内外研究散曲的学者们加强了联系和交流;90年代末,杨栋的《中国散曲学史研究》出版。凡此,皆具有进一步强化散曲研究作为独立学科的重要意义。港、台方面,本阶段中亦有不少新的成果,如罗炕烈《诗词曲论文集》、《两小山斋论文集》和《两小山斋杂著》中收人的多篇曲学论文,罗锦堂主编的《元人小令分类选注》、曾永义的《元人散曲—蒙元的新诗》及其与王安祁的《元人散曲选详注》、汪志勇《元人散曲新探》、赖桥本的《元曲吟唱》、王忠林的《元代散曲论丛》、黄敬钦的《卢挚及其散曲研究》、范长华的《张可久散曲研究》、何贵初的《张养浩及其散曲研究》和《元明清散曲论著索引》等等,都是本阶段中值得注意的新成果。
上个世纪从50年代到70年代中间的30年,由于受政治干扰太多太大,大陆的散曲研究很不景气,理论研究方面的成果很少,但在散曲文献整理研究方面有一定成绩。在50年代,隋树森先生先后对《阳春白雪》、《乐府新声》、《太平乐府》等重要的元散曲选集进行了精细校订,并在此基础上广搜博览,最后编成《全元散曲》,总辑一代文献。在作家考订方面,孙楷第的《元曲家考略》和谭正璧的《元曲六大家传略》是最重要的成果。在本阶段,港台方面的实绩要超过大陆,特别是在曲谱研究方面著述很多,如罗伉烈的《北小令文字谱》、罗锦堂的《北曲小令谱》、《南曲小令谱》、汪经昌的《南北曲小令谱》、李殿魁的《元散曲定律》、郑赛的《北曲套式汇录详解》、《北曲新谱》等,都是较有影响的著作。另外,在散曲作家创作、艺术形式和发展历史等研究方面,有罗锦堂(中国散曲史》、郑赛《从诗到曲》、李殿魁《元明散曲之分析与研究》、王忠林《元曲论丛》等专著,另如郑赛《景午丛编》、罗锦堂《锦堂论曲》等论著中也收人了他们各自散曲研究方面的重要成果。
纵观20世纪的散曲研究,除中期几十年大陆受到一定程度的干扰外,在前后两个时期,成绩是很显著的。学人们大多本着务实求真的精神,在扎实的资料整理研究的基础上再进行综合性的理论阐发,一些忽焉而兴又忽焉而亡的新思潮基本未冲击这一研究领域,学者们在诸如散曲文献的收集整理、研究资料的汇编、作家生平的考订,作家作品、体式特征、风格流派和发展史的研究等方面,都成绩斐然,非此前任何一个时代可比;尤其是散曲研究从笼统的曲学研究中独立出来,成为与戏曲研究平行发展的学科,就更是二十世纪曲学研究的重要成绩。
但是,20世纪的散曲研究也还存在种种问题,尤其在以下几方面表现尤为突出:首先是作家个案研究范围狭窄,在元明清960多名散曲作家中,卓有影响的重要作家至少有150余人,但在20世纪中先后进人专文研究行列的不过才40余人,出现过有一定分量研究论著的曲作家只有30人左右。这与诗、词的作家个案研究,显然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作家个案研究不够,直接影响到流派研究和发展史研究的质量和进展。其次,研究领域未能得到有效拓宽。就时代而言,我们多局限于元代散曲的研究,对于明清,关注的人甚少。就文体而言,我们还主要局限于散曲本身的研究,与相关文体如诗词、戏曲的比较研究,还未充分展开。再次,研究方法比较单调,学术思想未能不断更新。虽然前些年忽焉而兴又忽焉而亡的诸多新方法没有冲击和影响散曲研究这一学科,这一方面继续保持了散曲研究学风的端正朴实,但另一方面,也表现出研究者在学术思想、研究方法的更新方面进展缓慢。凡此,都阻碍着散曲研究的发展。
二 新世纪散曲学面临的危机
回顾过去,散曲研究所取得的成绩是令人欣慰的,这不但激励着我们对散曲研究的信心,同时也对我们提出了巨大的挑战;展望未来,新世纪散曲研究的前景是令人担优的。就目前情况而言,种种问题已经日益暴露,散曲学生存、发展的危机已经显而易见。主要说来,有以下一些方面:
第一,散曲研究学人较少,目前专门耕耘在散曲领域内的中青年学者就更少,绝大多数是“业余”或“兼职”,像20世纪前期的任中敏、卢前,中期的隋树森和后期的谢伯阳、吕薇芬等先生那样,数十年坚持一直做散曲研究的,恐怕就鲜乎其人了。这一问题的出现,有着深刻的社会历史根源。在20世纪中叶的大陆,因为文化学术的政治化,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过分地强调文学作品的阶级性、人民性,以及爱国主义、英雄主义和革命乐观主义等等,散曲因为缺乏这些内容,逐渐受到冷落甚而慢慢地被人遗忘,当然就很难再有专门的研究家了。到八九十年代,随着学术思想的解放,散曲文学重新受到重视时,二三十年代卓有建树的一些散曲研究专家却先后谢世,在此时进人散曲研究这一学科的中青年学者,多半只能是半路出家。既然是半路而来,所以一方面既做散曲研究,另一方面也难以离开另一半研究对象。当然,这不是说搞散曲研究就不能搞别的研究,相反,要把散曲研究做好,还非得要做其他研究不可,比如对剧曲的研究,对诗词的研究,对音乐的研究,对作家生活的社会状况和时代思潮的研究等等,都是需要的,但这里有以哪一个研究对象为重心的问题,为出发点和落脚点的问题。总之,一个学科,如果没有一定数量的专门家长年累月地扎根在那里进行辛勤的耕耘,要想使该学科得到长足发展,那是绝无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