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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水缘何能赋诗?——兼及山水诗的形成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1970-01-01 08:00于哲学网发表

 

  不仅如此,据七世纪初的杜宝《水饰》记载,三月三日 ,还有大型的民间文艺演出。当时的新城(洛阳附近)热闹非凡,达官显贵和黎民百姓都聚在“曲水以观水饰”。演出的剧目自“神龟负八卦出河”以迄“长鲸吞舟”共有 72势,皆是与水有关的传说故事。演员为长二尺许的木人,“皆能运动如生,随曲水而行”,“木人奏音声,击罄撞钟,弹筝鼓瑟,皆得成曲;及为百戏,跳剑,舞轮,升竿,掷绳,皆如生无异”。场面很是壮观。(《太平广记》二百二十六引《大业拾遗》)梁庾肩吾“百戏俱临水,千钟共逐流”(庾肩吾《三月侍兰亭曲水宴诗》)的诗句,描写的就是当时的盛况。

  民间的情况是这样,文人雅士圈中自然花样更多。正如《韩诗章句》所说的,三月上巳,于两水之上招魂续魄,拂除不详,“故诗人愿与所说者俱往观也。”于是,在俗众的游戏之外,又多了两个节目,那就是清谈和赋诗。《世说新语·言语篇》载:

  诸名士共至洛水戏,还,乐令问王夷甫曰:“今日戏乐乎?”王曰:“裴仆射善谈名理,混混有雅致;张茂先论史、汉,靡靡可听;我与王安丰说延陵、子房,亦超超玄着。”(刘注引《竹林七贤论》曰:“王济诸人尝至洛水解禊事。明日,或问济曰:‘昨游,有何语议?'济云云。”)

  根据刘孝标注释中“解禊”一词,可知这次请谈聚会当是“三月三”这一天的事。而在此之前,曹丕也有“高谈娱心,哀筝顺耳。驰骋北场,旅食南馆,浮甘瓜于清泉,沈朱李于寒水。”(《与朝歌令吴质书》)的描述。这里的“高谈”,也可理解为早期的请谈活动。

  比之曲水之滨的请谈高论,“曲水赋诗”活动开始的还要早些。它跟汉末魏晋时期,伴随“文学的自觉”而出现的文人诗创作勃兴紧密相关,也是时代风气的产物。“水”在中古时期已经和“赋诗”活动密不可分。曹丕《与吴质书》说:“昔日游处,行则连舆,止则接席,何曾须臾相失。每至觞酌流行,丝竹并奏,酒酣耳热,仰而赋诗,当此之时,忽然不自知乐也。”(《文选》卷四十二)石崇《金谷诗序》:“余以元康六年,从太仆卿出为使,持节监青、徐诸军事,有别庐在河南县金谷涧。时征西大将军祭酒王诩当还长安,余与众贤共送涧中,赋诗以叙中怀。” 这里,酒的刺激作用是明显的,但“觞酌流行”当然也离不开曲水环绕。王羲之在《三月三日兰亭序》里说得更明白:“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后来,“曲水流觞”就成了一个脍炙人口的风雅典故。

  如果说,诗人文士们在曲水集会上“酒酣耳热,仰而赋诗”,还是一种兴之所致的自然抒发的话,那么后来流衍而成的“ 三月三日 曲水赋诗”现象,便成了一种官方发起的、人为的创作活动,因而带有“应制”色彩。颜延年《应诏燕曲水作诗》注引《水经注》云:“旧乐游苑,宋元嘉十一年,以其地为曲水,武帝引流转酌赋诗。”裴子野《宋略》记载此事说:“文帝元嘉十一年三月丙申,禊饮于乐游苑,且祖道江夏王义恭、衡阳王义季,有诏,会者咸作诗,诏太子中庶子颜延年作序。”(《文选》卷二十) 帝王将相大摆曲水宴,诗人名士争写曲水诗,这种应诏赋诗的情况在整个南朝都很普遍,以致形成了“曲水诗”、“上巳诗”或“三日诗”这样一种独特的诗题。今查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所辑录的“曲水诗”,约有一百余首,而实际的数目应该远不止这些。

  由于带有某种例行公事的成分,“曲水赋诗”活动的游戏性质和程序化痕迹均较明显。《世说新语·排调篇》载:“郝隆为桓公南蛮参军,三月三日 会,作诗。不能者罚酒三升。”而“不能者罚酒”在兰亭集会上早已出现。王羲之《临河序》称:“……右将军司马太原孙丞公等二十六人赋诗如左,前余姚令会稽谢胜等十五人不能赋诗,罚酒各三斗。”(《世说新语·企羡》刘注引)在作诗过程中,大家分行而坐,很像今天学校的考试。如果作弊,甚至有免官乃至坐牢的危险。沈约《俗说》里就有这么一则故事:

  陶夔为王孝伯参军,三日曲水集,陶在前行坐,有一参军督护在坐。陶于坐作诗,随得三五句,后坐参军督护随写取。诗成,陶犹更思补缀,后坐写其诗者先呈,陶诗经日方呈。王怪,收陶参军,乃复写人诗?陶愧愕不知所以。 王后知陶非滥,遂弹去写诗者。(《太平御览》二百四十九引)

  不仅写作的外部情况如此,就是诗作的题材、意象、词藻和主题等,也都带有程式化因素,读来难免千篇一律,鲜有新意。比如,诗歌多有“兰觞”、“蕙肴”、“绛枣”、“素卵”、“玄醪”、“醉鱼”等意象,一看就知道是曲水诗。但值得注意的是,尽管作为一种“公宴诗”,大部分曲水诗题材雷同,为文造情,有的甚至沦为歌功颂德的陈词滥调(如《文选》归入“公宴”类的颜延之四言诗《应诏燕曲水作诗》等)。但这类诗又与一般公宴诗不同,因为特定的时令(春三月)和特定的环境(曲水边),曲水诗在模山范水、写景状物方面,确有可取之处。如西晋张华《上巳篇》诗:“密云荫朝日,零雨洒微尘;飞轩游九野,置酒会众宾。”荀勖《三月三日从华林园诗》:“清节中季春,姑洗通滞塞。玉辂扶渌池,临川荡苛慝。”潘尼《三日洛水诗》:“朱轩荫兰皋,翠幕映洛湄;沉钩出比目,举弋落双飞。羽觞乘波进,素卵随流归。”这些写景的诗句,读来颇有几分山水诗的味道。被钟嵘称为“巧构形似之言”的张协,他的《洛禊赋》更是笔触繁复,情景交融。而张协的诗歌,则为后来的山水诗人谢灵运所取法。(参见钟嵘《诗品·上品》评谢灵运语) 而且,谢灵运也写过《三月三日侍宴西池诗》等曲水诗,与他齐名的颜延之更是此类应制诗的行家里手,他写的曲水诗约在十首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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