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上,叶适对佛教思想的态度是坚决拒斥的,在这里,我对李承贵老师在《叶适思想世界中的佛教——叶适佛教观的特质及其意蕴》一文(载《河北学刊》,第26卷第4期,36至42页)中提出的“‘宽护'与‘批判'构成了叶适佛教观的基调”的说法并不认同。李承贵老师所举的“叶适把佛教与儒学加以对比,以肯定佛教的独到地位”(第37页)的例子——叶适为孟氏夫人所写的“夫人讳灵湛,六岁诵《周》之(召南诗),通其意,识度过人。信安王以恭俭律家,夫人尤勤苦敬顺,事夫训子,率用寒素。当家事,精密有断,近智士丈夫所为也。尝见佛者宗呆,重其明悟,使从其徒日无著道人妙聪,聪亦以其所知许之。未三十,即斋居疏食,除割世欲,昼课经梵,夜习禅观,指月出之光自喻其性,以为亘古今不能亏也。将死,子妇等前问,细碎尽酬答,申衍契人,照了幻妄,嬉笑如常日,亦异于人矣!自诗书古文,其录贤妇烈女,莫不备闺间之义,严死生之际。其后世教微胭,虽贤公卿大夫,皆寄性命于禅佛,及力不能守其说,则荒愤恋结,禅佛者亦笑之。况妇人女子,而能坚勇精进,绝欲轻死,宜其以为奇异希有,高世不伦之行矣!若夫人是也。使其负如此之性质,出于非禅佛之世,而以夫专洁从一之操,与诗书古文之称参其贤行,岂有高下之差乎!余与献、导游,嘉夫人之义而叹其不遇,故序而铭之。铭曰:彼欲伊昏,彼利伊尘;却灭不存,以性为亲。则者能之,伟钦夫人!昔之称贤,以法成身;佩服孔伦,图史是陈;世异教差,稽德则均。许舰之山,水骊木困;终也可湮,铭此不泥。”也并不能说明叶适肯定佛教的独到地位。显然,叶适是站在其儒家立场上评价孟氏夫人,孟氏能够“诵《周》之(召南诗)”,又“尤勤苦敬顺,事夫训子,率用寒素”,是很符合儒家要求的女性形象。她“自诗书古文,其录贤妇烈女,莫不备闺间之义,严死生之际”,叶适赞赏她正是他自己所说的“嘉夫人之义”。夫人的义显然不是佛家思想的熏陶,而是她自幼诵《周》之(召南诗)等儒家典籍,接受儒家思想的结果。虽然他并没有非议孟氏夫人敬佛礼佛的举动,但也决不是赞扬。
叶适这种佛教观形成的深层原因是他的事功主义的哲学观对理学的反动,由此引申出对宋代理学史中理学家受佛教思想影响而不自觉的状态的反对和批判。叶适的事功思想的渊源,学界一致肯定是北宋二程的“洛学”(参张洁《叶适思想研究概述》,载《温州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8年4月,第20卷第4期)。但他的思想摆脱了“洛学”的束缚,对理学进行了批判。其中永嘉学派对他的影响是至关重要的,“薛、陈热衷于事功知识研究的学风开了叶适背离理学的学统、走向事功主义的先河”(王伦信《略论叶适思想的学术渊源和地位》,载《浙江学刊》1994年第1期)。叶适在南宋思想界竖起了反理学的旗帜,他通过对学术思想史的研究,对程朱道学理论的基础做了系统的批判,尤其是批判了作为道学主要标志的“道统论”(参张义德《叶适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330到337页)。他追溯道学的思想渊源,认为道学和思孟的哲学思想以及佛学思想都与道学有着密切的联系,从而反对道学“所自我标榜的承袭由尧舜到孔丘的一贯之道的正统地位”。他对佛教的反对即来源于此。一方面指出佛学与理学之间的联系并批判这种联系,可以直接指出“道统说”的谬误,另一方面对佛教思想的反对更能动摇道学的思想根基。
叶适反对佛教的出发点与之前的理学学者是不同的,之前的学者出于传统儒家的卫道思想,对佛教进行批判,认为儒家思想更胜一筹。虽然叶适也明显具有这种思想,但他反对佛教更直接的出发点在于他的事功主义的哲学观对理学的反对。
主要参考文献:
[1]《叶适集》(含《水心文集》二十九卷及补遗、《水心别集》十六卷),中华书局,1983年版
[2]张义德《叶适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
[3]陈钟凡《两宋思想述评》,东方出版社,1996年3月版
[4]吕思勉《理学纲要》,东方出版社,1996年3月版
[5]任继愈等《中国哲学史》,人民出版社1964年版
[6]葛兆光《中国思想史》,第二卷《七世纪至十九世纪中国的知识、思想和信仰》,复旦大学出版社
[7]冯友兰《中国哲学史》,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11月版
[8]牟宗三《心体与性体》,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
[9]张洁《叶适思想研究概述》,载《温州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20卷第4期
[10]王伦信《略论叶适思想的学术渊源和地位》,载《浙江学刊》1994年第1期
[11]李承贵《叶适思想世界中的佛教——叶适佛教观的特质及其意蕴》,载《河北学刊》,第26卷第4期
[12]汤勤福《论叶适的历史哲学与功利思想》,载《云南社会科学》,2000年第1期
[13]周梦江《洛学与永嘉学派》,载《中州学刊》,198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