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以上《唐与之道》“禅让说”与儒、墨“禅让说”之比较,得以下几点启示:
其一,《唐虞之道》作者派别问题。由上论所见,《唐虞之道》的作者,既不属于热衷鼓吹禅让
的孔孟等儒家派别,也不属于试图实施禅让的墨家派别,其作者学派归属于哪一家呢?上面分析
过,《唐虞之道》在论述尧之所以禅天子位于舜,是因舜有德行能服众,而不是因“天命”降临
到舜头上,这点同于墨家而异于儒家;《唐虞之道》在论述尧禅天子位于舜的过程时,将由尧
“闻”舜孝、慈、悌等德行,故而禅位,而不是由民选,这点同于儒家而异于墨家。另外,《唐
虞之道》还讲“夫圣人上事天,教民有尊也;下事地,教民有亲也;时事山川,教民有敬也;亲
事祖庙,教民孝也;大教之中,天子亲齿,教民弟也。”主“尊亲敬孝悌”是顺从天地自然法则
而来,这又与黄帝学派的某些学说相似。《管子•五行》:“昔者黄帝得蚩尤而明于天道。得大
常而察于地利,得苍龙而辩于东方,得祝融而辩于南方,得大封而辩于西方,得后土而辩于北
方。黄帝得六相而天地治,神明之至也。蚩尤明乎天道,故使为当时;大常察乎地利,故使为廪
者;苍龙辩乎东方,故使为工师;祝融辩乎南方,故使为司徒;大封辩于西方,故使为司马;后
土辩乎北方,故使为李。” 黄帝的政治体制是顺从天地四方之自然法则而设立的。与此可相参
者,是《管子•禁藏》所论:“夫为国之本,得天时而为经,……故春仁、夏忠、秋急、冬闭。
顺天之时,约地之宜,忠人之和,故风雨时,五谷实,草木美多……内无烦扰之政,外无强敌之
患。” 另外,今存《鬼谷子》中的残篇《持枢》有曰:“……谓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天之
正也,不可干而逆之。逆之者,虽成必败。……古人君亦有天枢:生、养、成、藏,亦不可干而
逆之。逆之者,虽盛必衰。此天道、人君之大纲也。” 从内容比照来讲,《持枢》所论亦当是黄
帝学派的“从天而治”学说。可与《唐虞之道》的“尊亲敬孝悌”是顺从天地自然法则而来相互
参照。
从这些比较可见,《唐虞之道》的作者应是受儒家、墨家和黄帝学派诸学说综合影响的一位学
者。
其二,《唐虞之道》的社会影响问题。《唐虞之道》所鼓吹的“禅让说”,在战国时期发生过什
么样的社会影响呢?战国中期,“禅让说”曾产生过很大影响,特别是在魏国、燕国都曾产生过
实际影响。魏惠王曾欲传国于惠施(见《吕氏春秋•不屈》),魏将公孙衍曾鼓动史举游说魏襄
王禅位于魏相张仪(见《战国策•魏策二》);燕王哙曾听从鹿毛寿之劝,让国于子之(见《战
国策•燕策一》、《史记•燕世家》)。但无论是鼓吹禅让者也好,还是实施禅让者也好,他们立
论的基点都不是旧有的“天命转移”,而是立足于“贤义”、“声名”等道德准则,着眼于“获
贤名”:《吕氏春秋•不屈》评魏惠王欲传国于惠施时说“惠王谓惠子曰‘古之有国者,必贤者
也’;夫受而贤者舜也,是欲惠子之为舜也;夫辞而贤者许由也,是惠子欲为许由也;传而贤者
尧也,是惠王欲为尧也”;公孙衍鼓动史举游说的理由也是“王让先生(指张仪——引者注)以
国,王为尧、舜矣;而先生弗受,亦许由也”(《战国策•魏策二》);鹿毛寿劝燕王哙让国的
理由也同样是“人谓尧贤者,以其让天下于许由……今王以国让相子之……是王与尧同行也”
(见《战国策•燕策一》)。在争于力的战国中后期,禅让同其他政治措施一样,已成为获取名
利的权术手段。由此可见,不论是《唐虞之道》的“禅让说”也好,还是儒、墨的“禅让说”也
好,在战国时期都没有被之政者采取而产生实质性的社会影响。它们都只是作为一种思想学说仅
在同门或少数学派中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