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竹简《文子》的发现
竹简《文子》1973年出土于定州八角廊村40号汉墓,墓主被确定为西汉中山怀王刘修,该墓位于河北省定州城关西南4公里的八角廊村,按照古文献学界的惯例,应称之为“八角廊竹简《文子》”。同时出土的还有《论语》等典籍。据竹简整理者介绍,中山怀王墓约于西汉末年被盗,由于盗掘者在墓中引起大火惊骇逃出,使墓中一些重要文物得以保存。竹简位于椁室东侧,虽因过火炭化避免了腐朽,但经过盗扰火烧,也使竹简受到严重损坏。竹简散乱残断,炭化的黑地上墨迹已多不清晰。1976年7月,唐山大地震中,盛简木箱被不知情者搬倒,使竹简又一次散乱,并有一定损毁。
1981年定州汉简整理小组发表了工作简报,正式宣布发现了竹简《文子》。1995年12月,《文物》杂志发表了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定州汉简整理小组所作的竹简《文子》释文,据整理小组介绍,八角廊竹简中初步被认定为是《文子》的竹简有277枚,2790字。现据今本《文子》,可看出其中属《道德篇》的竹简有87枚,1000余字。另有少量竹简文字与今本《文子》中《道原》、《精诚》、《微明》、《自然》等篇的内容相似,余者皆是今本《文子》中找不到的佚文。竹简中虽未发现篇题,但有“《文子·上经》”及“□经》者,圣知之道也”之语,另有“百一十八字”的标注,所以竹简《文子》很可能是分为上、下经的。笔者曾专门讨论过竹简本和今本的《文子》的关系,现作进一步的补充。*
二、异大于同:竹简《文子》与今本的比较
竹简本与今本在某些思想上的一致之处是显而易见的,但同时也有相当距离。
1、竹简本中的一些思想在今本中得到了训释(简文编号列于文前,引用今本未注明者,均出于《道德》篇,下同),说明今本晚出于竹简本。
0912 卑退敛损,所以法天也。平王曰
——竹简本
卑者所以自下也,退者所以自后也,俭者所以自小也,损者所以自少也。卑则尊,退则先,俭则广,损则大。此天道所成也。
——今本
今本中没有竹简的原文,但对“卑退俭损”逐个训释,而且用“自下”、“自后”、“自小”、“自少”来解释它们,说明“卑退俭损”是出于自觉,有助于理解道家思想的真义。
2、竹简本中的一些思想在今本中得到了发挥和引申,说明今本必晚出于竹简本。
2482 修德非一听,故以耳听者,学在皮肤;
0576 以心学在肌月(肉); 以□ 听者
——竹简本
文子问道,老子曰:“学问不精,听道不深。凡听者将以达智也,将以成行也,将以致功名。不精不明,不深不达。故上学以神听,中学以心听,下学以耳听。以耳听者,学在皮肤;以心听者,学在肌肉;以神听者,学在骨髓……凡听之理,虚心清净,损气无盛,无思无虑。
——今本
竹简文为“修德”,今本中却成了“听道”。今本还论及 “听”的目的,“听”的程度,“听”的方法 ,显然是对竹简本思想的发挥。以上可视为今本对竹简本的“益”,下面我们将看到今本对竹简本的“损”。
3、竹简《文子》中的一些重要信息被遗漏和改动:
0904 □之□而知之乎?”文子曰:“未生者可
0896 1193 知。”平王曰:“何谓圣知?”文子曰:“闻而知之,圣也。
0803 知也。故圣者闻
1200 而知择道。知者见祸福
0765 刑[形],而知择行。故闻而知之,圣也。
0834 知也成刑[形]者,可见而
0711未生;知者见成
0909 □经者,圣知之道也。王也不可不
——竹简本
文子问圣智。老子曰:“闻而知之,圣也;见而知之,智也。故圣人常闻祸福所生而择其道,智者常见祸福成形而择其行;圣人知天道吉凶,故知祸福所生;智者先见成形,故知祸福之门。闻未生,圣也,先见成形智也,无闻见在愚迷。”
——今本
和简帛《五行》一样,竹简《文子》也是以“闻而知之”解释“圣”,以“见而知之”解释“智”,但是侧重于圣智的实践,着眼于对祸福的把握。今本《文子》也是如此。但是0909号竹简中把圣智上升到“道”的高度,即圣智不仅是探寻到的方法,而且是道的一种;同时0904号竹简也是在讨论“未生”的现象是否可知的的问题,这两点在今本中都被遗漏了。0904号竹简显然也是平王向文子询问“知”的问题,后文又有“平王问圣智”的信息,说明在竹简《文子》中,平王和文子有关“圣智”的问答是逐步展开的,而在今本《文子》中则一概概括为“文子问圣智”。竹简《文子》两处提到“闻而知之,圣也。”在今本《文子》中只保留了一处,显然是经过了编辑。而竹简《文子》中的“[圣者]闻未生,智者见成[形]”,在今本《文子》中变成了“闻未生,圣也;先见成形,智也”,主谓语颠倒,还加了一个“先”字。
4、今本《文子》割裂了竹简本的文字,又添加了其他文献的有关资料,同时改动句序。
0908 也,见小故能成其大功,守静□
0806 也,大而不衰者,所以长守□
0864 高而不危。高而不危者,所以长守民
2327 有天下,贵为天子,富贵不离其身
——竹简本
处大,满而不溢;居高,贵而无骄。处大不溢,盈而不亏;居上不骄,高而不危。盈而不亏,所以长守富也;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富贵不离其身,禄及子孙,古之王道具于此矣。
——今本
今本所讨论的问题可分解如下:
处大,满而不溢,处大不溢,盈而不亏。盈而不亏,所以长守富;
居高,贵而无骄,居上不骄,高而不危。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
富贵不离其身,禄及子孙,古之王道具于此矣。
和简本一样,今本也是讨论了“大”的问题,简本中的“大而不衰”是和上文的“见小故能成其大功”相呼应的。今本中也提到了“大”,但是不是讲“大而不衰”,而是说“处大不溢”。
《孝经·诸侯章》有相近的言论:
在上不骄,高而不危;制节谨度,满而不溢。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富贵不离其身,然后能保其社稷而和其人民,盖诸侯之孝也。
《孝经》的这段话非常著名,在《吕氏春秋·察微》中就被引用。这段话的脉络也可分解如下:
在上不骄,高而不危。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
制节谨度,满而不溢。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
富贵不离其身,然后能保其社稷而和其人民,盖诸侯之孝也。
对比一下,不难发现,今本《文子》是综合了《孝经》和竹简《文子》中的思想。“处大不溢”一词,“处大”来自竹简《文子》,而“不溢”来自《孝经》。今本《文子》和竹简《文子》都讨论大和高的问题,大者谓功大,高者谓位高,而《孝经》中讨论的却是“在上”和“节度”的问题。同时,今本《文子》的落脚点又在守“富贵”之上,和《孝经》一致而和竹简《文子》关注“守民”不同。在竹简《文子》中,两处“高而不危”放在一起,前一个“高而不危”,是“居(在)上不骄”的结果,而后面的“高而不危”却是“常守民”的方法。在今本中,这样的句序被打乱,而处处以“处大不溢”与之并列。
简文
0885 平王曰:“为正(政)奈何?”文子曰:“御之以道,□
0707 之以德,勿视以贤,勿加以力,□以□□
2205 □言。平王曰:“御
2324 □□以贤则民自足,毋加以力则民自
2325 0876 可以治国。不御以道,则民离散。不养
0826 则民倍(背)反(叛),视之贤,则民疾诤,加之以
0898 则民苛兆(逃);民离散,则国执(势)衰;民倍(背)
0886 上位危。平王曰:“行此四者何如?”文子
今文
文子问“政”。老子曰:“御之以道,养之以德。损而执一,无处可利,无见可欲,方而不割,廉而不刿,无矜无伐。御之以道则民附,养之以德则民服,无示贤则民足,无加以力则民朴。无示以贤者、俭也,无加以力,不敢也。下以聚之,赂以取之,俭以自全,不敢以自安。不下则离散,弗养则背叛,示以贤则民争,加以力则民怨。离散则国势衰,民叛则上无威,人争则轻为非,下怨其上则位危。四者诚修,正道几矣。”
竹简《文子》中的这段话基本上是连贯的,根据今本,我们可以串联如下:
平王曰:“为正(政)奈何?”文子曰:“御之以道,[养]之以德,勿视以贤,勿加以力,□以□□……□言。平王曰:“御……[御之以道则民附,养之以德则民服,勿视]以贤则民自足,毋加以力则民自[朴]可以治国。不御以道,则民离散。不养则民倍(背)反(叛);视之贤,则民疾诤,加之以[力]则民苛兆(逃);民离散,则国执(势)衰;民倍(背)……上位危。”平王曰:“行此四者何如?”文子
竹简本和今本都是从正反两方面来讨论“御之以道,养之以德,勿视(示)以贤,勿加以力”这四者在执政中的作用问题,论题非常集中。但是,今本文子中的“损而执一,无处可利,无见可欲,方而不割,廉而不刿,无矜无伐”显然是添加进去的内容。《荀子·不苟》谈到了“可利”与“可欲”的问题:“见其可欲也,则不虑其可恶也者;见其可利也,则不顾其可害也者。是以动则必陷,为则必辱,是偏伤之患也”。王弼本《老子》第三章“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王弼本《老子》五十八章:“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尚书·大禹谟》:“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今本《文子》把这些格言叠加起来,尽管“不见可欲”和“无加以贤”有点关系,但这些内容整体上和上下文的语境格格不入。
而简文中很重要的“……可以治国”、“不御以道”为今本所无。简文紧接着的“不御以道,则民离散;不养则民倍(背)反(叛)”,在今本中对应为“不下则离散,弗养则背叛”。“不下”的内容也是添加进去的,而这种添加是以割裂竹简《文子》为前提的。另外《老子》中常有“民自化”“民自正”“民自朴”等说法,“自”在这里是“自然而然”之意。竹简本中有“自足”一词,肯定还有“自福”“自朴”之类的词。今本删去“自”,而只言“民足”“民朴”。显然是竹简本更接近于《老子》本义。问“为正(政)奈何”的问题被简化成了 “问政” ,“行此四者何如?”的疑问句也被改编成了“四者诚修”的陈述句。
5、竹简本中的一些思想为今本所误解。
2255 平王曰:“子以道德治天下,夫上世之王
2376 观之古之天子以下,至于王侯,无□□
0877 欲自活也,其活各有簿[薄]厚,人生亦有贤
2252 □使桀纣修道德,汤武唯[虽]贤,毋所建
2213 以相生养,所以
2206 相畜长也,相□
2212 朝请不恭,而不从令,不集。平王
0567 □者奈何之?文子曰:“仁绝,义取者,
2321 诸侯倍[背]反[叛],众[人□正,强]乘弱,大陵小,以”
文子问曰:夫子之言,非道德无以治天下,上世之王,继嗣因业,亦有无道,各没其世而无祸败者,何道以然?老子曰:自天子以下至于庶人,各自生活,然其活有厚薄,天下时有亡国破家,无道德之故也。有道德则夙夜不懈,战战竞竞,常恐危亡,无道德则纵欲怠情,其亡无时。使桀纣循道行德,汤武虽贤,无所建其功也。夫道德者,所以相生养也,所以相蓄长也,所以相亲爱也,所以相敬贵也。夫聋虫虽愚,不害其所爱,诚使天下之民皆怀仁爱之心,祸灾何由生乎!夫无道而无祸害者,仁未绝,义未灭也;仁虽未绝,义虽未灭,诸侯以轻其上矣,诸侯轻上,则朝廷不恭,纵令不顺;仁绝义灭,诸侯背叛,众人力政,强者陵弱,大者侵小,民人以攻击为业,灾害生,祸乱作,其亡无日,何期无祸也。
竹简本中的“不从令”即不听从命令,《吴子·应变》“一吹而行,再吹而聚。不从令者诛。”《管子·七法·四伤》:“教伤则从令者不辑,众伤则百姓不安其居。”“辑”和“集”同义,《韩非子·说林》:“甲辑而兵聚”。《孙子兵法·九地》:“卒离而不集﹐ 兵合而不齐。”
前文已经证明,秦始皇称帝以后,把“朝聘”改为“朝请”。因为废分封,立郡县,加强皇帝的集权,是一项极其重要的改革,与之相适应,“朝请”一词是在秦始皇称帝以后才出现是非常可靠的。汉承秦制,沿用“朝请”的说法也就毫不奇怪了。今本《文子·道德》中与2212号竹简对应的文字是:“诸侯轻上,则朝廷不恭,纵令不顺。” 竹简本的“不集”“平王”等重要的信息都被遗漏了,“不从令”被改成了“纵令不顺”,“朝请不公”更被改成了“朝廷不恭”,显然是今本《文子》没有理解竹简《文子》中的说法,甚至是有意改窜“朝请”这一标志性的名词。
2262 曰:“吾闻古圣立天下,以道立天下
0564 □何?文子曰:“执一无为”。平王曰
2360 文子曰
0870 (天)地大器也,不可执,不可为,为者贩(败),执者失。
0593 是以圣王执一者,见小也。无为者
0775 下正。”平王曰“见小守静奈何?”文子曰
0908 也。见小故能成其大功,守静□
——竹简本
文子问曰:“古之王者以道莅天下,为之奈何?”老子曰:“执一无为,因天地之变化。天下大器也,不可执也,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执者,见小也,见小故不能成其大也。无为者,守静也,守静能为天下正。”
——今本
今本中的“天下,大器也”,在竹简文中是“天地,大器也”。此处是不是竹简文抄录有误呢?恐怕不是。“地”与“下”在字形上相去甚远,抄错的可能性不大。帛书《老子》中的“可以为天地母”,在通行本中都是“可以为天下母”,意义不同,郭店《老子》依旧做“可以为天下母”,反而和通行本一致。由此可见,竹简《文子》是受了帛书《老子》,把重点放在“天地”上,而不是“天下” 上。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竹简文子认为天地是“不可执,不可为。执者失,为者败”的大器是有根据的。而且正好与今本中的“因天地之变化”语义相连贯,很可能“因天地之变化”为原书中的内容。今本却把“天地,大器也”改成了“天下,大器也”。
这个假设或许不是臆断。《管子·心术下》云:“君子执一而不失,能君万物。日月与之同光,天地与之同理。”可见“执一”与天地有密切关系。《荀子·尧问》也说:“执一如天地,行微如日月。”更明确地把“执一”和天地联在一起。在《荀子》中这是舜回答尧的问题时说:“执一如天地”。竹简《文子》却认为:“天地,大器也,不可执,不可为。执者败,为者失。”反映了道家“因天地,顺自然”的一贯思想,我们甚至可以把《文子》中的这句话看作是《荀子·尧问》中“执一如天地”的反命题。今本《文子》显然没有理解“天地,大器也”的含义,而改成了“天下,大器也”。另外,今本《文子》中言:“见小,故不能成其大功”,在竹简文中却是:“见小,故能成其大功”,意思正好相反。《老子》云“正言若反”,通行本《老 子》五十 二 章:“见小曰明,守弱曰强。”王弼注:“为治之不在大。见大不明,见小曰明。”足见《老子》的本义是由“见小”而“成其大功”。竹简文中以“见小”解释“执一”, 以“守静” 解释“无为”,更可证竹简文:“天地大器也, 不可执,不可为”不误。今本《文 子》却认为:“见小, 故不能成其大功。”正如李学勤先生所指出的:“这说明改窜者不曾看懂《文子》原文。”(5)但是根据现有文献,还存在另外一种可能:
张元济《通玄真经校勘记》:“《道德篇》:‘执一者,见小也,小故能成其大也。’与上文‘执一无为,因天地与之变化,天下,大器也’相贯洽,《子汇》为文:‘执者,见小也,见小故不能成其大也’与上文义旨显然刺谬矣。”可见,在传世本《文子》中也有见小也,小故能成其大也”的语句。基本保存了古本《文子》中的原义。张元济所校《四部丛刊·通玄真经》以唐道士徐灵府(默希子注)为底本,取校道藏本《通玄真经》、《子汇》本《文子》,旁参《道藏》本《文子缵义》而成,张氏于文后作跋曰:“《文子》旧注,北魏以来有徐灵府、朱元、杜道坚四家。《四库》所见,惟杜注七篇而已。此为徐灵府注,按《唐志》载天宝中灵府注《文子》上进,诏封通玄真人,号曰《通玄真经》题默希子者,灵府道号也,《崇文总目》仅列其名而注明已阙,则在宋时已极为罕见。光绪癸未长洲蒋风藻刻入《铁华馆丛书》,成都杨宗敬摹入《留真谱》,世人始得见之,蒋刻文多脱漏,读者尝以不见庐山真面目为憾,此即蒋刻之祖本,”张氏言索此祖本颇费周折,而且古字甚多,不乏谬误脱漏,但是张氏仍认为“千人皆见之,失虽多,无害宋本独具之长,罕而弥贵。若夫存是去非,厘为定本,见仁见智,犹有俟于后贤。”可见《文子》的版本流传颇为复杂,屡经损益,更需要“存是去非”。
6、 今本中有有意添加的衍文。
0880曰:“人主唯(虽)贤,而曹(遭)淫暴之世,以一
——竹简本
平王问文子曰:“吾闻子得道于老聃。今贤人虽有道,而遭淫乱之世。以一人之权,而欲化久乱之民,其庸能乎?”
——今本
今本中把“人主唯(虽)贤”改为:“人主虽有道 ”。虽然保留了“平王问文 子”但加入了“吾闻子得道于老聃”,以特意突出老聃。这种添加大概就是后人以为“文子”是老子弟子的根据。
7、竹简文中有少量内容与今本《道原》、《精诚》、《微明》《自然》等篇的部分内容相似而不同,另有相当内容不见于今本。
2481 毋刑(形)、无声、万物□
——竹简本
无形而有形生焉,无声而五音鸣焉……,有形则有声,无形则无声,有形产于无形。故无形者,有形之始也。
——今本《道原》
0899 下,先始于后,大始于小,多始于少。
——竹简本
天地之道,大以小为本,多以少为始。
——今本《精诚》
0818 令远者来,令□□□□□
——竹简本
近者悦,远者来。与民同欲即和。
——今本《微明》
0916 江海以道为百谷王,故能长久功。
——竹简本
今文 江海近于道,故能长久与天地相保
——今本《自然》
以上所述足证竹简本与今本在内容上虽然有一致之处,但很多地方相去甚远,不能相提并论。二者在形式上更是大异而小同:
8、竹简文中的单字词在今本中成了复合词。
0581 产于有,始于弱而成于强,始于柔
2331 于短而成于长,始于寡而成于众
——竹简本
夫道原产有始,始于柔弱,成于刚强;始于短寡,成于众长。
——竹简本
9、 整个竹简《文子》行文都比较自由,和问答体的格式相一致。今本则讲究对仗、排比,注意用词的雕饰,是纯粹的书面语言。
10、竹简本为问答体。今本《文子》中《九守》、《符言》、《上德》、《自然》、《下德》、《精诚》诸篇均为语录体,除《精诚》篇有一处作“文子曰……”之外,都以“老子”曰引起下文。以上六篇已占今本的一半篇数。《道原》处有一处为“孔子问道……老子曰”之外,其他各章均以“老子曰”开篇。以“文子问……老子曰”的格式行文的,《微明》有两处,《上仁》有三处,《上义》有一处,三篇的其他各章还是“老子曰……”。《道德》中有八处“文子问……老子曰”,另有一处为“平王问……文子曰”,此外的十一章还是以“老子曰”开篇。可见,今本《文子》的大部分内容是由“老子曰”引起的语录体形式,问答体形式只占很小的部分,且问答者不尽相同。
11、竹简本部分内容和今本《道德》篇的关系最为密切,今本《道德》篇中问答体部分简文均存。但竹简文均为“平王问……老子曰”,无一处作“文子问……老子曰”或“老子曰”。而《道德》篇其他以“老子曰”开篇的各章,均找不到明显与之相对应的简文,而这些内容中的绝大部分又恰能在《淮南子》找到原文。
12、在竹简中,对于同一问题的讨论,由于文字中间屡次出现“文子”“平王”,可以肯定他们的提问和回答都不是一次完成的,而是逐步展开的。但是,在今本《文子》中问题被概括,回答也被整理成一气呵成的形式。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今本《文子》的晚出。
13、竹简《文子》分上下经,但是是否有篇题难以确定,今本《文子》则大多分为十二篇。有的学者提出,竹简《文子》中至少有《圣智》、《明王》两个篇题。(6)但是,2465号竹简“《文子》上经,圣□明王……”中,“圣□明王”最通顺的释文应该是“圣帝明王”,《管子·桓公问》:“此古圣帝明王所以有而勿失,得而勿忘者也。”《汉书·楚元王传》记载刘向、刘歆父子的议论,多次使用“圣帝明王”。实际上。2465号竹简可以断句为:“……《文子》。上经,圣□明王……”而0909号竹简“□经》者,圣知之道也。王也不可不”,有可能是指《文子》下经。那么,2465号竹简和0909号竹简所代表的应该是说明《文子》的主旨及其意义的“序”(“叙”)“要略”之类的内容。也许竹简本的《文子》只分为上下经,那么,“九篇” 的分类则可能是刘向、刘歆父子的成果了。另外,人们有一种错觉,认为既然是九篇,它的内容一定很多,实际上和竹简《文子》一起出土的竹简《六韬》,至少有三十一个篇题,而我们今天所见到的竹简本文字只有1400多字,即使是今本六卷的《六韬》字数也不是很多,五千言的老子就有八十一章之多。也就是说,古本《文子》的九“篇”,实际上等同于九“章”,而不是九“卷”,每一章的字数并不多,竹简中出现的“百一十八字”之类的标注就是明证。《范子计然》曾有十五卷之多的记载,但是《续知不足斋丛书》所收录《计倪子》只有一篇,程景沂评论说:“唐《艺文志》《范子计然》十五卷,计倪合范子之言也。今之《计倪子》一篇,实系全书无疑。余家藏秘书,素有此种。”也可以作为旁证。程景沂还特别说明《意林》以为计然“姓辛,名文子”,但《文子》与《尹文子》及《计倪子》,“名同而实异”。
14、现有的竹简本和《淮南子》有一些地方有直接的联系,而今本却有80%左右和《淮南子》完全相同或基本相同。
15、竹简《文子》有夺文的现象而今本相对应的内容不误。如0990号竹简“…… 者,天住[往]也,天下不适[敌]不住[往],□□”,其中的“天往也”,今本作“天下之往也”。
由以上15点可见,竹简本的部分确和今本有密切联系,但关键的问题在于如何看待它们之间的差异。